处暑后的闷热裹着青岩镇北山古村落的木料香,陈凡踩着晒得发烫的青石板往修缮工地跑时,鞋底黏着的桐油在石板上拉出蜿蜒的油痕。远处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十几个村民正用撬棍抵住施工队的吊车,断裂的雕花梁柱砸在脚手架旁,扬起的木屑混着油漆味呛得人睁不开眼。
“陈主任!他们拆了祠堂的百年金丝楠,换的是泡桐木!”村支书周德海攥着半截木料冲来,断面上的虫蛀孔洞像蜂窝般密集,“文旅局说按图纸施工,可这木料连防蛀处理都没做!”
陈凡蹲身捡起一块木屑,指尖搓开表面的清漆,突然转身冲向堆料场。手电筒光束扫过码放整齐的木料时,他的瞳孔骤然紧缩——标着“特级金丝楠”的标签下,年轮间距宽窄不一,显然是不同树种的混搭。
“木料被调包了!”陈凡的指甲抠开标签背面的胶痕,“真金丝楠的树脂遇热会有沉香,这些泡桐木烤了半小时连烟都不冒!”
施工队工头老孙叼着烟卷嗤笑:“陈主任懂古建?我们可是省里招标来的专业团队!”
陈凡的指腹擦过木料堆底层的白色粉末,突然抓起采购单:“防腐剂用量超标三倍,这是要腐蚀木结构?”他猛地掀开防水布,露出底下成桶的工业胶水,“《古建筑修缮规范》明令禁止用化学黏合剂,你们这是毁文物!”
镇文旅局会议室冷气开得刺骨,项目经理甩出厚厚一摞文件:“所有材料都有检测报告,陈主任要是怀疑就去申请文物鉴定!”
陈凡将三块木料拍在桌上:“省林科院的年轮检测显示,这批‘金丝楠’最年轻的树龄才十年!”他突然翻开施工日志,“7月15日暴雨导致堆料场进水,但你们的木料含水量检测却显示正常——泡桐木吸水膨胀的裂缝呢?”
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:“天气干燥产生缩裂很正常……”
“正常?”陈凡点开手机气象数据,“过去三十天空气湿度持续85%以上,真金丝楠该涨缝三毫米,你们的木料反而缩了五毫米!”
项目经理突然拍桌子:“信不过我们就换人施工!”
“换人?”陈凡亮出招标档案,“你们公司三年前在邻省古建项目偷工减料被处罚,这次投标用的却是新注册的子公司——需要我找纪委查查资质挂靠的事吗?”
暴雨冲垮脚手架那夜,陈凡带人抢修祠堂山墙。探照灯扫过倾斜的屋架时,他忽然扯过装糯米的麻袋:“去粮站调三十吨糯米!熬成浆糊加固榫卯!”
技术员急得跺脚:“传统灰浆要养三个月才能固化!”
“掺入蛋清加速凝结!”陈凡抡起木槌敲打松动的榫头,“故宫修缮队的秘方,糯米灰浆抗压强度提高四成!”
周德海堵在祠堂门口:“糯米是战备物资,动了要挨处分的!”
“我打了紧急调用申请!”陈凡掏出盖着红头文件的批复,“县长特批的,文旅厅专家正在赶来的路上!”
村民围堵镇政府那日,陈凡拖着一车传统工具冲进人群。他当众演示“一麻五灰”的地仗工艺,刮刀过处朽木重焕光泽:“看!老祖宗的技艺比化学涂料耐用百年!”
愤怒的村民抡起斧头要砸吊车,陈凡却横身拦住:“省建筑学院的实训基地落户咱们村,这些老手艺能带火民宿生意!”
手机直播画面里,八十岁的非遗传承人正在演示:“学会‘八宝灰’抹缝技术,一天工钱三百块!”
白露这天的全省文旅大会上,陈凡展开一卷蚕丝加固的明代匾额。当紫外灯照亮修补痕迹时,他突然将匾额浸入水缸:“看!传统鱼鳔胶遇水不脱,抗拉强度超过钢结构!”
专家刚要质疑,陈凡已拨通视频:“国家文物局的检测报告传过来了,达到馆藏级修复标准!”
签约仪式上,周德海摸着非遗培训合同哽咽:“差点当柴火烧了的旧手艺,比新瓷砖还金贵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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